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7)

關燈
悅,反而留有一種“她可以自己飛了,我會不會被拋下”的恐慌。

底線不太對,情緒也不對勁了。暮朗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已經分不清誰才是主人。他瞧著明朔腳背上的痕跡,似乎一切未變,但暮朗卻清楚,不對了。明朔無論說什麽,他已經習慣了不去拒絕,甚至不願意拒絕,他害怕從她的面上瞧見難過——而這一點又將主仆關系全然倒了過來。

——你是我撿到的雀,可到底是我撿到了你,還是你撿到了我?你是屬於我,還其實是我屬於你?

暮朗略有些出神,直到他瞧見了明朔那些墜在了地上的黑發,明朔的頭發很美,正如她自己一般。黑發如雲般堆在她的身後,恰巧遮住了她背脊柔美的曲線,將一切令人遐想都遮在了那些順滑的黑色雲後。暮朗忍不住想要伸手想要將它們攏起,可他的指尖還未碰到明朔的頭發,便先因為拉扯到了傷口而發痛。

暮朗明明沒有發出聲,但明朔卻似有所感,轉回了頭。

她一回頭,便見暮朗已經睜開了眼睛,此刻正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明朔這些天除了照顧暮朗,便是和這些狐貍待在一起。這些狐貍修煉的不怎麽樣,對於人類許多有趣的玩意卻是如數家珍。加上它們本就想讓明朔高興,更是陪著她玩,明朔在狐貍洞這幾天,竟然學會了不少若是要讓少羽知道恐怕會氣的提著藤編追著她打的東西。

比如它們就教了明朔很多話本裏的癡男怨女梗,明朔托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

此時暮朗面色蒼白,難得顯得脆弱無依的躺在幹草編成的床上,靜靜地瞧著明朔,明朔便忽覺得自己心臟猛地一動。

她瞧著暮朗,忍不住就丟下了狐貍們,蹲在他的面前,抱著膝蓋問他:“你現在覺著好一點了嗎?”

暮朗的肩上覆著搗碎的草藥,他略掃了一眼,動了動手指感覺了片刻,對明朔道:“沒什麽大礙,再休息兩天應該就沒事了。”

明朔:“……”當胸一劍,說沒事就沒事,也是很厲害了。

按照少羽的說法也好,按照狐貍們提及的話本也好,救命之恩是最容易引起好感甚至發生質變的事件。明朔花了三年時間繞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真正確定了羅浮,也著實不想繼續浪費時間下去,實在很想早一點解決這件事,好讓她回去。

如今她救了暮朗,怎麽說也該被說上一次“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了吧?

明朔捏著手指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暮朗開口主動提起這茬。

她沈不住氣,忍不住主動試探:“暮朗,我可是救了你呀。”

暮朗目光柔軟:“嗯。”

明朔期期艾艾,揪著手指,暗示道:“我救了你,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些什麽?”

暮朗道:“我所有的東西,都已經給了你。”

明朔想了想好像是這麽回事,暮朗攢下的靈石還在她的懷裏、摘到的青果也被她吃了。他撿回來的短劍在她腰側掛著,他剩下的那柄劍丟在現場,而明朔也沒有想要那把劍的意思。

暮朗本就身無長物,他好不容易積攢下的那點家底,也如數全部給了明朔。

明朔得到他這句回答,完全無法反駁。

明朔盯了暮朗一會兒,見他面上神情與往日裏沒有任何不同,嘀嘀咕咕著“少羽一點都不靠譜”轉過身,打算替他去磨今天要換的藥。

明朔一邊撩起裙子,跟著狐貍們去拿藥臼,一邊忍不住抱怨:“你怎麽都不說喜歡我啊,被救了不是就該’一生相許’了嗎?”

“喜歡。”

明朔拎著裙子的動作不由頓住,她立在那兒腳仿佛生了根,一步也離不開。她耳尖紅的像似扶搖山秋天才會結出的紅果子,似乎一掐就會流汁。明朔捏著裙角,呼吸了口氣,正要往前去,便聽見暮朗用著好聽的聲音的又說了一句。

“好啊。”

明朔回過了頭,結結巴巴問:“什、什麽好啊?”

暮朗側著頭,微微笑著:“我自己,送給你。”

——是你屬於我,還是我屬於你呢?

暮朗不像雲煜,他沒有讀過多少書,也不似清月自幼有名師尊尊教導。他有太多的東西不明白了,喜歡不明白,相許不明白,但他好歹知道一個道理。

——怎麽樣都沒關系,你若是高興,那便換一換,我屬於你好了。

暮朗彎著眼,面色蒼白,黑色的長發散了,貼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他微微笑著,像是扶搖山下那條冰凍的小溪春日初融,熏人微醉。

明朔看呆了。

她匆匆低頭而出,手裏的裙邊都被她揪出了痕跡。旁邊的狐貍們看見她取了草藥開始搗藥,忍不住問:“大人,你在苦惱什麽啊。”

明朔想著這些狐貍懂得多,便紅著臉問:“他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呀,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啊?”

“當然是喜歡啦!”狐貍斬釘截鐵,看著明朔又忍不住心生羨慕,“當然是喜歡啦!大人如此傾城,這天下哪裏會有人不喜歡大人?”

明朔被對方的熱情嚇了一跳:“是,是嗎?”

狐貍拼了命的點頭,明朔被誇的不好意思,忍不住說:“其實有件事我瞞著了你,我不是天狐,那天我為了找個落腳的地方,便順著你的話說了。”

狐貍扭捏了起來:“我知道的。”

明朔:“……哈?”

狐貍看起來怪不好意思:“您的原身看起來像是鳳族,天狐化不出這樣的鳥相,那點常識我還是有的。但神鳥大多總是討厭我們這些走獸,我擔心您因為此而不願意來我這裏,所,所以就刻意裝著認錯了人。”

明朔:“……”

狐貍連忙道:“但我說的話都是發自內心!就是天狐也沒有您好看!你這麽好看的人來過我這裏,所有的狐貍都要羨慕的!”

明朔:“……”我到底信你們哪一句比較好。

明朔搗著草藥發現一味藥不夠了,狐貍們立刻自告奮勇的去為她再找一些來。明朔見無人,立刻聯系了少羽,捧著臉高興道:“少羽,暮朗說喜歡我哎!”

少羽:“……”

少羽嘆了口氣:“你先別高興的太早,你還記不記得東岳大帝說了什麽?”

明朔:“……”對哦,好像還有後半句。

少羽殘忍道:“你想好要怎麽讓他傷心了嗎?”

明朔托著下巴陷入了沈思,少羽慣來教她要善待弱者,與人為善,只教她要珍視他人的情意,倒是從未教過如何踐踏這些。明朔一臉茫然,少羽看著有些不忍。

但無論有多不忍,東岳的要求都擺在那裏,避不開。

少羽只得幹巴巴地建議:“不然先從無理取鬧開始?”

明朔覺得可以,不過一切還是得先等暮朗養好傷。

明朔借助在了狐貍洞大約有七天,青州的怨鐘響了三天。明朔聽著這鐘聲耳熟,順口問了一句,狐貍便道:“這是青州死了大人物,找更大的人物來處理呢。不過和我們這些小妖怪沒什麽關系啦,我們記得這一年別去城裏偷雞就行了。”

說著它忸怩著遞給明朔一束野花:“大、大人,花送給你呀。”

明朔收了花,開心的倒了謝。暮朗在後面看見了,當天晚上便對明朔道:“我傷好了。”

暮朗傷好了,明朔便沒有了住下的去的理由,於是她便與狐貍辭行,狐貍瞧著落寞極了,明朔忍不住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腦袋,這只黃狐貍便立刻腳步漂浮的倒了一旁,像是完全摸不著了北。

兩人離了狐貍洞,明朔瞧著暮朗便即刻想到了她之前和少羽說的事。

可什麽事算無理取鬧呢?

明朔想了想,讓傷剛好的人背自己算不算。明朔覺得算,而且是罪大惡極。

於是她故意停下了腳步,當暮朗看來時對暮朗哼道:“鞋子丟了,我不要走路。”

這是真的,她的鞋子丟在了山裏,黃狐貍替她找回來的時候,也破爛不堪不能穿了。青州起了怨鐘,黃狐貍也不敢進城,明朔這些天都是尋了塊皮毛綁在了腳上,便算是穿了鞋了。

可這樣的鞋顯然走不了山路。

暮朗瞧見了明朔透著粉的腳趾,楞了一瞬,接著十分讚同:“你說的對,是我沒在意。”

他將手裏拿著的短劍佩在了腰側,對明朔半蹲下身:“我背你。”

明朔瞧見他這樣,便忍不住問:“你背上有傷口,疼不疼啊?”

暮朗笑了笑:“已經好了,上來吧。”

明朔小心的趴了上去,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暮朗的聲音溫柔地像是晴日裏軟軟的雲彩,他對明朔道:“不用擔心,我沒事。”

明朔將信將疑。她將信將疑了一半,猛地反應過來——不對,我該是讓他不高興來著,怎麽他看起來還是很高興的樣子。

明朔將手環著暮朗的脖子,還是不甘心,她頭向前傾,對暮朗道:“我還想吃無名島的青果!”

——嘿,這個你可沒辦法了吧!

暮朗卻道:“確實是好吃,不過無名島沒有了,我去尋千鳥山的果子給你好嗎?”

明朔問:“我聽大師兄提過,是有畢方守著的千鳥山嗎?”

暮朗道:“對,聽說那裏的果子結的晶瑩剔透,貌似玉石,你應該會喜歡。”

明朔聽得耳朵都直了,她本來想著有畢方,要不算了,但一想自己現在要做的事,立刻道:“好,那你什麽時候給我帶回來啊?”

暮朗便道:“等先回家。”

明朔本以為暮朗指的是先回扶搖山,但他們去沒有回扶搖山。暮朗按著狐貍們指的小路,順利出了青州,而後向南。

他們在南方的雲州停了下來。

這一路上,明朔幾乎是將無理取鬧這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住客棧一定要挑剔飯菜不好,讓暮朗去給她重新做。暮朗便真的洗了手去借後廚給她做。

晚間休息,半夜逼著自己醒過來,而後去敲響暮朗的房門,說是睡不著,一定要暮朗陪著說話。可她不過說兩句就能在暮朗懷裏睡著了。

有次在路上,她突發奇想,鬧天鬧地要新衣服。可那時候他們在趕路,若要折回去不知又得費多大的功夫,連同路往南的一位女客都看不下去,指著她帶著帷幔的面容道:“無論姑娘有多貌美,又多以美自傲,但這般糟踐人,實在太過分了吧!”

明朔在心裏喊:是啊是啊,我自己都覺得太過分了!簡直賤|人!

但暮朗卻不這麽想,他覺得明朔的要求對極了。他警告了為他說話的女客一眼,讓明朔等著他,竟然禦劍來回替她買了新衣服。

鬧到最後,連明朔都沒精力了,趴在他的肩上嘀咕著:“你怎麽都不生氣啊,我都生氣了。”

暮朗只是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明朔嘀咕道:“你答應我的果子呢,不要以為笑笑就能過去了,我很過分的!”

暮朗看著她,輕聲道:“不過分。”

到了雲州,暮朗買了宅子,倆人便在雲州那些凡人中開始生活。雲州不屬於蓬萊閣,更不屬於洱海。南方靈氣稀薄,加上有千鳥山,千鳥山上有畢方,更是連修仙的門派都很少。

明朔有一日醒來,忽不見了暮朗。她嚇了一跳,正要四處尋找的時候,暮朗開了門回來了。

他見著明朔一驚,有些狼狽道:“怎麽醒了。”

明朔瞧見他,眼圈立刻紅了。暮朗的身上近乎被血濕透了,頭發發尾更是被焦灼,明朔瞧著他蒼白的面孔,只覺得自己真是太過分了。她是想要暮朗傷心,可卻一點都不想要暮朗死掉。

暮朗見明朔眼眶發紅,即刻慌了。他連忙問:“怎麽了?”

明朔抱住了他,哭唧唧問:“疼不疼啊?”

暮朗被抱了滿懷,這才明白明朔為什麽難過,立刻哭笑不得。他安慰道:“不是我的血。”

明朔:“……?”

暮朗問:“吃不吃畢方?”

明朔:“……”烤麻雀愛好者也慌了。

☆、傾城18

明朔拒絕吃那只畢方。

暮朗見明朔不吃,便將畢方簡單的給烤了,給自己做了晚餐。而他從千鳥山直接挖下的那顆果樹種在了庭院裏,金枝玉葉的神樹從高聳入雲的仙山上轉移到了凡間的一處逼仄院落裏,連原本光華溢彩的葉片似乎都要因為這等落差而垂下。

暮朗親自栽下了樹,伸手彈了彈葉片。葉片竟然像似有自我意識一般抖了抖,重新流光溢彩了起來。明朔瞧得嘖嘖稱奇,隨後便高興的坐上了暮朗給她紮的秋千上。

千鳥山上被畢方守了萬千年的寶樹,一朝離開了故土,竟然連一顆觀賞樹都不能努力做得,還得伸著枝椏給人做秋千。

明朔坐在秋千上,踢掉了鞋子,露出的腳趾圓潤潔白,她光潔的腳踝藏在裙中若隱若現,寶樹粉色的花朵被風吹落三兩片墜進她修長的脖頸裏,像是一場曼妙的夢。

她輕輕哼起了一首昆崳山的調子,暮朗明明從未聽過,卻覺得熟悉。

明朔彎著眼摸著寶樹的枝幹,叮囑著:“多結點果子啊,我摘了分給暮朗吃。”

暮朗聽見這句話,只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要被這只鳥給套牢了。

到了夜間的時候,暮朗做了個夢。夢裏他站在樹下,隱隱聽見了一首曲子,他站在一旁聽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了自己是在哪兒聽過。

是早上他聽明朔唱過的。

他尋著聲音找了過去,找著了一棵樹。他站在樹下,瞧著樹上躺著的紅色身影。那是個很美的女人,穿著朱色的紗裙,長長的裙擺似是鳳凰的尾羽墜在枝椏上,再從枝椏墜下,落在他的眼前。他仰頭看去,見到的是一截白玉般的手臂,手臂的盡頭是一只狀弱無骨的手,那只手執著冰玉壺,壺內是昆崳山主人親手釀造的美酒。

酒香與花香籠進了他的整片世界裏。他伸出手,恰巧便能接到最後一滴從壺中滴出的酒液。

嘀嗒。青色的酒液在他蒼白的指尖凝住,像一塊明朔愛吃的石頭。他忍不住縮回了手,伸出舌尖舔去了那滴酒液,濃香與醉意瞬間便在他的舌尖炸開。他略晃了晃,方才重新穩住神智。

暮朗仰頭看去,方能見到紅衣人附著紅暈的面容。她的睫毛濃密纖長、略卷翹著,過了會兒,她察覺到了樹下有人,方睜開了眼。黑色的鴉羽展開,露出的,是比晨星、比朗月還要明亮美麗的一雙眼睛,她瞧見了暮朗紅潤飽滿唇瓣微微彎起,在枝椏上翻了個身,支著帶著醉意的腦袋瞧著樹下的少年,笑著道:“是你呀。”

暮朗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嗯”了一聲。

樹上的女人便問道:“你今日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麽?你太小了,贏不了我的。”

暮朗感覺到了自己的不甘心,他聽見自己道:“我有什麽贏不了你,我是幽冥之主,我早晚都能贏了你。”

樹上的女人聞言便哈哈笑了起來,暮朗瞧見她柔下了神情,對他道:“好呀,那我等著。”

暮朗在那一剎那看呆了,他看見的是明朔。明明眉眼間有所差異,但暮朗卻能認出——這是明朔。

可暮朗卻聽見自己不甘道:“陵光,你等著吧!”

女人的回應是伸出了食指,輕輕點了他眉心,語氣漫不經心:“嗯,我等著。”

接著她便哼起了一首歌,音調奇特卻奇異動聽,帶著點醉後的慵懶,仿佛只用著聲音,便能令旁人一並醉了。

而那首足以醉人的曲調,正是白裏日明朔唱著的。

可暮朗的夢裏,這卻並不是結局。

這只是開始。

暮朗在夢裏只見了紅衣女人兩次,一次在樹下,一次在山下。

山下的那次,他能感覺到自己長大了,已經長到不需要仰頭去看這只鳥的地步,而可以俯視她,甚至伸手禁錮她。

昆崳山下,那只鳥光著腳丫,以一枚玉簪敲著手中酒杯,目光中裝著的卻是暮朗全然看不懂的東西。她感受到了暮朗的氣息,回了頭。

她像之前那般對暮朗笑道:“小家夥,你來為我送行嗎?”

暮朗聽見自己壓抑道:“我不是小家夥。”

紅衣的女人怔了下,樂不可支。她點了點頭,笑道:“對,你長大了,那我是不是該稱你一句鬼帝?”

暮朗不置可否,他聽見自己問:“你要去哪兒?”

紅衣的女人道:“西邊。”

暮朗能感覺到自己胸口裏燃起熊熊怒火,他壓著怒意道:“西邊是戰場。”

紅衣女人不甚在意的點了點頭:“所以我要去。”

暮朗聽見自己拔高了聲音:“陵光神君,現在不是一萬年前!”

“我知道。”紅衣女子含笑道,“幽冥現,羅浮生,世間方有生死。現在不是一萬年前,你都成為鬼帝啦。若是‘死’了,可就真是‘死’了。”

暮朗咬牙切齒:“那你還去。”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紅衣女子回頭笑道,“我死不了了,即使眾生萬物都將歸於幽冥,那其中也絕不會包括我。”

暮朗聞言整個身體都僵住了,他聽見自己用冷成冰的聲音道:“你若是去了,昆崳山的那些家夥死了,我絕對不會幫他們入輪回。”

紅衣女人聞罷不以為然,她道:“你會幫他們的。”

接著她又唱起了那支昆崳山的調子,暮朗站在山下,瞧著她漸漸羽化褪去了人類的物相,化作一只朱翅金光神鳥,這只鳥尾翼極長,展翅則遮天蔽日,它低下金色的脖頸瞧了暮朗一眼,便毫無留念的向著西方飛去。

暮朗站在原地,瞧著她漸行漸遠,直至不見,都未曾挪動片刻腳步。

他根本動不了。

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這只鳥,她甚至不曾入夢。

暮朗醒來,只見枕邊濡濕,伸手撫上面頰竟是滿面淚水。夢裏人的思緒還留在他的腦海裏,他聽見自己喃喃道:“我就該拿條鏈子,將你鎖進籠子裏。”

此話一出,暮朗悚然一驚。

他下意識向桌邊看去,那裏擱著先前無名島主的佩劍。朱色的短劍似是鳳凰的尾羽,靜靜的躺在梨花木的圓桌上。月光透過雕花的窗戶透了進來,照在朱紅色的劍鞘上,映活了一汪天火。

暮朗盯著那把劍——這把短劍流光溢彩,竟像是活的。

暮朗又看了會兒,下床合上了窗戶。沒了月光,這朱紅色的短劍便又如同一灘死物,躺在桌面上,泛著冰冷的漆光。

他瞧了會兒,披上了外衣推門走了出去。

明朔半夜醒來的時候,一睜眼便瞧見暮朗披著薄薄的外衣坐在她的床邊。他黑色的頭發墜直的披在他的背後,神色淺淡,眉眼間卻有化不開的愁郁。

明朔先是被他突然出現的影子給嚇了一跳,反射條件彈出一抹火星點燃了桌上的蠟燭,在燭光下瞧清了暮朗的面容後,那點驚嚇反倒成了驚憂。

明朔本想要問一句“怎麽了”,可她看清了暮朗此刻的模樣,嘴唇囁嚅著,一句也問不出口。

明朔明明已經見過他死生一線被師兄師姐同時背叛時,躺在病床上蒼白到隨時都像要消散的模樣。可那樣的暮朗都未曾讓明朔真正心驚過——或許是他的心仍然是靜的。

此刻的暮朗也是安靜的。他甚至沒有任何傷口。

可明朔從他眼睛裏,什麽也看不見。他的眼中一片漆黑,經歷過最絕望的人或許都沒有他此刻眼中的空白駭人。

明朔怕極了,她伸手碰上暮朗冰涼的面頰,輕輕喚道:“暮朗?”

暮朗的黑色的眼睛動了動,漫無邊際的黑夜之中似是終於瞧見了那麽一點朱色。燭光跳躍著映在他的瞳孔裏,像是他的心臟。明朔又道:“暮朗?”

暮朗微微低下了頭。他像是忽然間失去了力氣,將額頭抵上了明朔的肩膀。明朔還半躺在床上,暮朗這一舉動使得她背脊下意識便撞上了床櫃。好在床櫃後是軟墊,她並未覺得疼痛。頸窩裏是暮朗冰涼的長發,明朔遲疑了一瞬,伸手替他將散亂的頭發順去背脊,輕輕抱住了他,拍著他的背脊,又耐心又溫柔的問:“怎麽啦?”

“你是做惡夢了嗎?”

暮朗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他的手自身前抱住了明朔,雙手緊緊扣著她的上臂。明朔一時間不知道暮朗是怎麽了,只能笨拙安慰道:“不怕,夢而已。”

暮朗抵在明朔的肩上,能感受到她血管裏流淌過的溫度。他靜靜聽著那些血流湧過的聲音,忽得啞聲道:“雀。”

明朔:“?”

暮朗摟住了她的腰腹,略仰起了頭咬住了她的咽喉。他咬的並不痛,明朔也未曾在意,可當暮朗的舌尖自齒縫間探出,舔過她的咽喉,明朔被刺激的忍不住縮起了腳尖。她有些不知所措,低低道:“暮朗?”

暮朗原本抱著她的一只手從她的肩側順著她漂亮的鎖骨一路滑至了她的鎖骨間,低下頭輕吻了一瞬。在引得明朔下意識的反抗後,忍不住攥緊了手。

他瞧著明朔,目光明明滅滅。

明朔瞧著他,反抗的動作便停了下來。她見著這樣的情景,見著暮朗神色蒼白,本該是高興的。可她真的見著了,心臟的某一處又忍不住鈍痛了一瞬。她有些舍不得。

明朔雖然被人養大,行為舉止與思考邏輯都像極了人,但她骨子裏到底還是朱雀,是活在上萬年前洪荒世界裏的古仙。

有些事情對她而言並不重要,也不在乎。她現如今在乎的,是希望暮朗的眼中能映出些東西。

明朔想著他先前親吻自己的時候,好歹眼中帶著點光,便試探著輕輕親了他的臉頰。

她的吻帶著朝珠花的味道,輕的像羽毛。

暮朗的手忍不住握上了明朔的脖子,他的指尖觸碰著明朔泛著薄粉的面容,瞧著明朔懵懂的模樣,眸色越發深沈。他左手施力,突然間將明朔按進了被褥裏。

明朔跌回床上,驚呼了聲,擡頭便見暮朗撐在她的上方。

暮朗垂下頭,手從她的面頰一路往下滑去,明朔被觸碰的一陣戰栗想要躲開,卻被暮朗壓住了。

他瞧著明朔,眼中的燭光被隔成一道道碎片。

明朔瞧著他,心裏隱隱知道會發生了,狐貍們的話本裏有寫過。可她仍然鬼使神差的忍不住伸手摸上了他的臉,開口道:“沒關系。”

暮朗聽見了這句話,他黑色的頭發垂在明朔的身側,眸光微動。他心裏隱隱知道自己的這種行為算不得磊落。但他只要一想起夢境裏那只頭也不曾回過的朱色神鳥,心裏的血液便仿佛要被無止境的寒意凍住。

他想要確認,想要擁有,為此甚至生出了“不惜一切”的陰暗面。

暮朗凝視著明朔,略張開了唇齒,溫柔地、低頭咬住了她的耳尖。細不可聞的歉意……悄無聲息便彌散在了他毫無悔意的齒間。

明朔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軟地似要化骨。

窗外月明星稀,隱有幾縷能射進屋內,穿過那搖晃著的燭火,瞧見了纏在了一起的黑色長發。長發蜿蜒在素色的錦緞上,將錦緞沾染上了泛著春水的艷色,月光中隱有細微的嗚咽聲,如屋檐上跳下的幼貓對著月色的低叫。

院中月光如水,正似一段永遠也做不完的綺夢。

☆、傾城19

少羽:“你給我回來,立刻。”

今日暮朗外出,明朔在家中照顧果樹。他們在雲州已住下約有兩月,明朔快要習慣了這樣懶懶散散的生活——她在紫薇殿的時候便喜歡這種生活,若不是少羽督促著,怕是要直接在紫薇殿前的榕樹上就這麽趴著睡上三百年。

如今暮朗叮囑她不要隨意出門,明朔也不覺得自己行為受了限制。反而十分熱衷於坐在庭院中數一數寶樹的葉子,算算什麽時候能吃上果子,又或者叫兩只麻雀過來,聽它們唧唧喳喳講一講最近發生的事。

明朔從樹上挑了兩三個可以吃的果子,覺得胸前的玉佩燙得厲害,聯系一接通,少羽就傳來這麽一句話。

明朔摘果子的手停了一瞬,才問道:“怎麽啦?”

少羽在彼世聽見這句話,差點要氣暈過去,他對明朔道:“你一星期都未曾聯絡我,你問我怎麽了?”

明朔這才反應過來,她將果子擱在了秋千上,端端正正的舉起了玉佩,道歉道:“對不起,我忘了。”

少羽嘆了口氣道:“忘了不要緊,我是擔心——”他語氣頓了一瞬,接著輕聲道:“我和你說過,不要和羅浮扯上關系吧?”

明朔氣虛道:“暮朗也不像羅浮那麽壞……”

少羽聽見這句話就知道要遭。一千多年前的那場戰役死了太多古早的神仙,否則堂堂昆崳山的陵光神君也輪不到他來撫養。少羽撫養明朔,可謂是兢兢業業,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樣養朱雀,只能盡可能將她往仁善和德的方向去教導。

這本來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但對上羅浮這種出自幽冥又自我又傲慢的神仙,卻顯得很吃虧。

少羽苦口婆心:“你又沒有和他長久的相處,也算不得親密,不到半年的時間能證明什麽?再說了,你管他好壞,他不傷心,你還要耗上多久?”

明朔的手頓了頓,她瞧著秋千上那些晶瑩剔透的果子,端著玉佩的手不免微微垂下。

她嘀咕道:“誰說算不得親密。”

少羽還在勸說:“阿朔,你有沒有聽進去?轉輪臺岌岌可危,你可沒有那麽多時間來浪費。”他突然意識到明朔剛說了什麽,忍不住提了嗓門:“你剛才說什麽?”

明朔想了想,虛心問:“睡過了算不算親密?”

少羽:“……”

明朔清楚的聽見了少羽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緊接著她憑借本能將玉佩丟了出去。

少羽的怒吼同時傳來:“明朔,你是不是忘了我叮囑過你什麽!”

鳳佩自然不會被摔碎,它在地上蹦跳著滾了一圈停在了庭院的門前。明朔停了一會兒,見鳳佩的光澤暗了下去,顯然是少羽那邊已經掐斷了通訊,她方才走過去,彎腰將玉佩重新撿起來。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麻雀的叫聲。

明朔側頭聽了一耳,動作怔住。

麻雀嘰嘰咕咕道:“不能往西啦,不能往西啦,蓬萊閣和洱海打起啦!”

另一只麻雀問:“那去哪裏?”

麻雀唧唧喳喳:“南邊,南邊,南邊沒有畢方了!”

明朔聽得入神,不妨院門忽然被推開,入秋的涼風卷著地上的落葉一同進來,暮朗瞧見了蹲在地上的明朔怔了一瞬,自然也瞧見了她的手指碰著不小心摔了的玉佩。

暮朗半跪下身,身上穿著的那套玄色秀金線的袍子毫不在意地墜在了地上,他替明朔撿起了那枚墜子,將墜子擱進了她的手心裏,笑道:“不是很喜歡,天天戴著的石頭嗎?怎麽這麽不小心。”

明朔緩過了神,擡眼看向半跪在他面前的暮朗。她初見暮朗的時候,暮朗不過是穿著見布衣的少年,如今三年多過去,他的氣息越發沈穩,眉眼也越發趨於成熟。

他穿著玄色繡金紋的袍子,腰帶是褐色的頭層牛皮,配著金絲掐成的香籠,整個人看起來既沈默又華貴。明朔看著他,驀地便想起典籍裏曾記載,幽冥鬼帝羅浮,喜玄衣金紋。

暮朗見明朔盯著他,手指略頓了一瞬,接著輕聲問:“怎麽了?”

明朔回過了神,搖了搖頭。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沾上的灰塵,對著同樣站起來的暮朗道:“你的事情辦完了嗎?”

暮朗頷首:“還差一點。”

明朔一直不曾問過暮朗有些時候出門是為了做什麽,今日突然便向問,於是她便問道:“你出門是做什麽呀?”

暮朗似是早就準備好明朔會問的準備,他取出一袋靈石:“今天的。”

自從他們搬來雲州落腳後,明朔便開始過上家裏蹲的日子。扶搖山也好,洱海也好,一下子似乎都距離她很遠,遠到明朔差點忘了她先前是待在了哪兒。

雲州不比東西大陸,靈氣稀薄,靈礦也少有。可明朔屋子裏的這些石頭卻越來越多。不僅是可用金錢買到的奇珍異寶,連同雲州罕見的靈石,暮朗也能統統給明朔找來。找來的量讓明朔覺得可以吃壞她的牙。

明朔如今瞧著手裏的這袋同樣流光溢彩的靈石,忽然間也不覺得那麽想要了。或許是她已經有的太多,又或許是旁的緣故。她將靈石塞給暮朗,搖了搖頭。

暮朗怔了一瞬,問:“不要了嗎?”

明朔遲疑了一瞬,開口道:“也不是,你每天都去幫我找這些嗎?”

暮朗漆黑的瞳孔略縮了一瞬,但他語氣平穩的沒有半點波瀾。他道:“是。”

明朔瞧見那兩只麻雀唧唧喳喳往更南方的千鳥山飛去了,猶豫了一瞬,還是問道:“暮朗,你知道我師兄怎麽樣了嗎?或者你的師兄和師姐?”

暮朗略頓了一瞬,拉住她的手合上院門往屋裏走去,隨口道:“你問雲煜和靈思?”

明朔點了點頭。

暮朗沒什麽波瀾道:“雲煜死了,靈思似乎要繼承蓬萊閣。”

明朔聽見楞了一瞬,片刻後道:“那我師兄呢?”明朔不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